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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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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赦免’】

他的老師謝太傅剛正不阿,他自小得他的教導,言傳身教,耳濡目染,心中自信亦是坦蕩,日後為帝王,自然也會以天下先。

然而,朝堂宮中,哪一處不是爾虞我詐?哪裏又沒有陰暗面?

他若真如老師所希冀的那般至情至性,只怕十年前秦家出事時,他便已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深宮之中了。

他並非不信任謝太傅,老師能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來替太子平反,便可確定他的忠心。

只不過,朝中情勢瞬息萬變,即便他身上謀逆的冤屈被順利平反了,但以皇上對他這個太子的忌憚和不喜,他短時間之內依舊無法亮明身份,留在京城。

時間短倒是無妨,但時間長久的話,二皇子和六皇子又豈能眼看著大好的儲君之位空懸而不有所行動?

老師一旦知曉他還活著的消息,定然會一心擁護輔佐他,絕不會為其他皇子所惑。

但一向追隨老師,擁護太子的那些大臣們呢?又有幾人能夠秉持初心?

所以,他這次才會以身試毒。以自己的命來救下那些大人們的命。

當然,單是這個,可未必能夠攔得住想要改弦易轍另投他主的人。

但,多一層保險,這忠誠的期限終歸能多延長幾日不是?

一陣風過,蕭雲朔禁不住皺眉痛苦地咳嗽了片刻。

“殿下!”袁旭緊張地地道:“要不要再讓楚大人請了太醫來,為殿下把脈診治一番?那毒藥雖說有解藥,到底兇險,若是毒素不能完全排除體內……”

蕭雲朔擺了擺手,道:“無妨。在請太醫來,不免引人耳目,反而是節外生枝。我沒事……”

誰叫他在最忠誠支持他的老師面前,都要玩弄這些權術心機,中點毒受點苦,也是活該報應。

想來自古帝王天子,都逃不脫城府深沈籠絡人心玩弄權柄的命運了。

若是她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害怕他?

雖然他和沈風荷從未提及日後等他恢覆太子身份之後如何,但不知怎麽,他下意識地覺得,以她那樣率性自在的性子,只怕不會喜歡爾虞我詐暗潮洶湧的朝堂深宮。

想到這些,蕭雲朔禁不住有些焦躁,他閉了下眼睛,強迫自己將這些莫須有的擔憂甩開。

“大理寺那邊審案子審的怎麽樣了?”蕭雲朔咳嗽稍稍停歇,輕聲問道。

這幾日都未曾見過楚銘。

因為大理寺牢獄中,謝大人等被投毒一事,由他和大理寺卿周大人一起親自審訊。

“啟稟殿下,那下毒的獄卒剛要招供,便被人毒死,不過,許是那獄卒早就猜到自己可能會遭到毒手,因此,他事先在自己衣服夾層了塞了自白書,書上將是晉王蕭雲啟和丞相沈世安暗令他下毒毒殺謝太傅等大人之罪證,都一一具陳。”

蕭雲朔聞言,唇間浮起一抹淡淡的嘲諷的笑。

這自白書,究竟是真的出自那獄卒之手,亦或是有人故意假造的,只怕也將成為無頭公案,永遠查不清楚了。

袁旭繼續說道:“周大人當即便派人去丞相府傳沈相問話。只不過,沈相一口咬定是周大人為了洗脫自己的罪責,這才肆意汙蔑與他和晉王殿下。周大人沒有別的證據,一時之間也奈何沈相不得……”

蕭雲朔點了點頭。

這也在意料之內。

大理寺中下毒之事,只不過是一個導火索。

蕭雲啟和沈世安狗急跳墻指使人下毒,這樣大的把柄,二皇子和六皇子一黨又怎會坐視不理,不好好把握?

所以,接下來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老師和其他替太子請命的大臣們再身先士卒。

自然會有人狗咬狗,順便促成平反太子一事。

既然是狗咬狗,自然是你來我往,總不能讓一方乖乖被咬吧?

“殿下?咱們這些年,倒是也收集了不少關於晉王和沈相勾結貪贓枉法的證據,是否要交由楚銘公布出來,這樣,晉王和沈相便是再厲害,只怕也絕沒有狡辯的餘地了。”

蕭雲朔搖了搖頭,道:“楚銘是誰的人?”

袁旭楞了一下,一時不明白蕭雲朔的意思:“楚銘……自然是殿下的人。”

蕭雲朔低笑一聲,道:“連你都知曉,京城其他人會不知?即便三年前他‘大病’一場之後,明面上便疏遠了我,但他畢竟少年時與我交從甚密,整個京城都知曉。這些證據一旦從他那裏公布出去,世人不會說楚銘是秉公執法,只會說他是替太子出言。”

蕭雲朔唇角的笑意悲涼了幾分,輕聲道:“太子身上謀反的冤屈想要洗脫,絕對不能是太子一黨出面請命,否則,結果只會適得其反……”

一旦是支持太子的大臣請命,他父皇便會憶起對他的嫌惡和忌憚,是絕對不會松口的。

袁旭聽了,也禁不住有些焦躁起來:“那怎麽辦?殿下,這次可是扳倒五皇子,替太子洗脫冤屈的大好機會,一旦錯過,日後還不知道何時太子才能昭雪,重新恢覆身份……”

蕭雲朔見他急成那樣,笑道:“看把你急的。楚銘不行,其他人又不是不行。大理寺卿周大人,不是現成的人選麽?”

袁旭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

蕭雲朔淡淡地道:“我早已吩咐過楚銘,讓他裝作不經意地將那些罪證透露給周大人。放心好了,六皇弟絕不會放棄這樣大好的機會的……”

京城的局勢,的確和蕭雲朔預測的差不多。

只不過,還是稍稍有些許的偏離。

最先拿出了蕭雲啟和沈世安貪贓枉法的種種罪證的,並非六皇子一黨的周大人,而是二皇子蕭雲琮。

而且,蕭雲琮手中的證據相當精細,其中不乏各種原始第一手的賬本,諸如販賣官職的價格,由誰以多少銀子買去等等,甚至比蕭雲朔的人調查來的間接人證物證都更要詳實而確鑿。

就仿佛……是從晉王府或者沈府的密室暗閣中偷出來的,有很多甚至蓋著晉王和沈世安的印信!

當然,六皇子那邊也不甘示弱,緊隨其後便拿出了類似的證據,再加上從楚銘設法透漏出來的那些證據,都被一一呈遞至聿成帝面前。

這一下,晉王和沈世安就算是再想狡辯,聿成帝再不想處置晉王,也礙於滿朝文武的口誅筆伐,只得下令將晉王和沈世安下獄,聽候大理寺的進一步調查。

這時,謝太傅再次提出了太子的事情:“聖上,晉王和沈相勾結,敗壞朝綱多年,證據確鑿,可見是慣會欺君之人,太子謀反之事,是在蹊蹺得緊,定然是這晉王惡意構陷!求聖上明鑒!”

聿成帝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不過,朝中大臣都在扳倒了五皇子和沈相的激動之中,並未察覺。

二皇子唯恐聿成帝還要護著五皇子不治罪,急於想將五皇子徹底一網打盡,因此也出列附和道:“父皇,兒臣以為,謝太傅所言甚是!太子殿下絕非做出謀反忤逆之事之人,還請父皇明察!”

六皇子見狀,心中甚是惱怒,也怕錯失了表現的機會,也立刻聲情並茂地道:“父皇,兒臣也以為太子哥哥絕不會謀反,定然是五皇兄……定然是蕭雲啟故意陷害,現在太子哥哥都已經死了,還要背著千古罵名,兒臣實在不忍心眼睜睜看著,還求父皇給你太子哥哥一個清白,太子哥哥在天之靈,也能瞑目了……”

聿成帝聽了六皇子的話,臉色這才稍稍好了些,嘆了口氣道:“六皇子小小年紀,卻如此顧念與太子的兄弟情深,朕甚感欣慰。太子……唉!朕平時最疼愛最寄予厚望的便是太子,怎奈何造化弄人……現在太子已經死了,朕便準了你們的奏——”

說著,他沈聲問道:“起居舍人何在?”

立刻有一個官員出列,道:“臣在。”

聿成帝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將太子試圖謀反被五皇子所誅殺等內容,自起居註上全數抹去,只寫是太子回京途中突染風寒不幸身亡即可。另外叫京兆尹加強巡邏,京中誰敢再提太子謀反之言,即時逮捕歸案!”

謝太傅聽了這些話,臉上霎時間蒼白嚴肅到了極點,聿成帝話音剛落,他立刻開口道:“聖上!老臣以為,聖上適才所安排不妥!太子絕對不可能謀逆,還請陛下徹查!若不徹查,只抹去記錄,不準百姓亂議,反叫天下人更誤會太子殿下……”

聿成帝卻已不耐:“謝太傅!你絕食請命,要朕替太子平反昭雪,朕適才已經答應,你還得寸進尺?徹查?怎麽?難不成你想要徹查出個朕的皇子們兄弟相殘的真相出來麽!謝太傅,你居心何在!”

謝太傅一聽,立刻跪了下來,道:“老臣不敢,只是……”

“沒有什麽只是!”聿成帝袍袖不耐煩地一揮,冷聲道:“晉王勾結沈世安貪贓枉法,著大理寺及京兆尹立時對相關人等抄家收監,全宅不分老幼,即時發配邊疆,沒有聖旨,永不得入京半步!”

說罷,他不等朝堂上的大臣們反對,便冷冷地說道:“退朝!”

蕭雲朔聽到朝堂上發生的經過的時候,京兆尹和大理寺的巡捕徭役們一起,正不由分說湧入晉王宅邸及沈宅,抄家,並將兩家的所有人記錄在案,交由大理寺及刑部做成流放名冊,犯人則先關入牢中,等待三日後被發配邊關。

蕭雲朔聽完來龍去脈,也禁不住嘆了口氣,悲涼地笑道:“看樣子父皇著實是忌憚嫌惡我的緊,即便我‘死’了,他都只願以‘父子情深,既往不咎’為理由,來赦免了我的罪……”

“殿下,接下來該怎麽辦?謝太傅說他被二皇子及六皇子監視,不太方便與殿下見面,不過,謝老說他會繼續上書替太子請命……”

蕭雲朔擺了擺手,道:“楚銘,你替我轉告老師,太子之事,不要再提了……”

“不再提了?”楚銘有些愕然,急道:“可是殿下,按現在皇上的口諭,皇上對太子謀反一事……”

“不是平反,而是赦免……對吧?”蕭雲朔自嘲地笑了笑,替楚銘將後面的話說了出來。

也就意味著,皇上可以隨時撤銷對他的所謂赦免。

一旦被發現他還活著,那麽,他只怕立時就會被以謀逆之罪賜死!

楚銘見蕭雲朔如此,禁不住也有些不忍。

他從小被父兄疼愛長大,但太子雖貴為儲君,卻從小到大,不僅得不到親生父親的喜愛,反而一直被忌憚……

這個世界上哪裏有願意被自己父母討厭的孩子存在啊?

“殿下……”

蕭雲朔負手站在窗前,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望著窗外的天高雲闊,神色已然恢覆如常。

他說道:“總之,太子之事,你讓老師和其他大人們記住,切勿再提,否則只怕會惹來殺身之禍……”

“殿下難道就此……不爭了麽?”

不爭什麽,不用明言,兩人自然都明白。

蕭雲朔眼眸微微瞇了一下,並未答言。

楚銘等了片刻,驀地明了,立刻跪了下來,低聲請罪道:“殿下,屬下失言了。”

這皇位爭與不爭,豈是他一個做臣子能置喙的?

即便是他和太子關系親密,心中是真的為他著急,這界線,卻是萬萬超不得的。

更何況,他問的這是什麽破問題?

太子為何不爭?

他本就是儲君,一切本就該屬於他。

若說是爭,當朝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才算是爭。

他居然蠢到要問太子還爭不爭?

蕭雲朔將他扶起,淡淡地道:“無妨。我自是知道你的心的。”

楚銘暗暗松了一口氣,旋即問道:“那殿下接下來打算如何?”

蕭雲朔想了想,才說道:“如今的情勢,留在京城,也不會有太大的裨益。我會盡快出京,等時機成熟,再做打算。這京中之事,還需得你和老師及眾位大臣們勉力維持,莫出了紕漏。”

楚銘點頭應道:“是。屬下明白。”

蕭雲朔沒有再多說什麽。

此刻,多說也無益。

蕭雲啟和沈家一家被皇上下旨立時流放,聖意再明顯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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